向日葵住宅 Il Girasole

©  ALESSANDRO GUIDA

策略的随意聚集

1953年,彼得·雷纳·班纳姆(Peter Reyner Banham)’写了一篇关于路易吉•莫雷蒂“向日葵” 住宅的批评文章。这是关于此建筑的最早的英文评论之一,该文章发表于《建筑评论》(Architectural Review )二月这一期,它将“向日葵”住宅看作是确定“罗马折中主义”(Roman eclecticism)的纪念碑。班纳姆认为,这种折中主义是在现代主义遗产范围内起作用的。如果说“折中主义”的标签在 今天具有不同的含义,那么在1953年的时候,它只表明了可以把莫雷蒂的作品看作是对古典修辞和建筑策略的随意聚集。这些修辞和策略除了被莫雷蒂集合在一座单一的建筑中,没有任何单一的组织原则。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尽管这里认为班纳姆使用“折中主义”一词是有瑕疵的、但他的观点是 有预见性的。有趣的是,早在1953年,班纳姆就提出现代建筑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格(style)。因此, 他才认为莫雷蒂背离了现代建筑的形式需要与假想社会使命。之后,莫雷蒂的“向日葵”住宅成为了罗伯特,文丘里1966年著作《建筑的复杂性与矛盾性》(Complexity and Contradiction in Architecture)中的重要引用案例。实际上,这种引用还将显现在文丘里自己的凡娜·文丘里住宅设计中(参 见本书第5章)。在班纳姆的结论与当下可能的解读之间,有一个重要区别,即在1968年之前,在雅克•德里达《论文字学》对文本观念进行反思之前,是不可能针对班纳姆所认为的纯粹折中主义,提出一种文本解读的。后结构主义(Post-structuralism )提供了分析与组织的方法。通过这种新的镜头, 人们得以理解复杂现象。在某些情况下,这些现象全然反抗一种清晰的解读。相反的是,它们代表 了一种今天可被称作是“不可判定性”的状况。

平行使用抽象与具象修辞

莫雷蒂的“向日葵”完成于1950年,它将历史的暗示与现代主义的抽象结合了起来。然而,这种暗示历史的前奏却不是“向日葵”住宅成为本书所讨论的第一座建筑的理由。倒不如说,是因为“向日葵”住宅在战后很早就表现了抽象与真实具象(literal figured )相互混合的状况。这种同时存在却又似乎是对立的状态,从来没有成为一种单一的叙述、含义或形象。或者说,正是在战后的风气中,这两者间的辩证关系受到质疑。而当时的风气正是怀疑这种辩证关系的先天价值。此外,还可以认为,在战后的建筑中,“向日葵”住宅很早就通过尝试平行使用抽象与具象修辞,来体现事实的不可判定本质。正是在这里,可以让人想起,什么可以被看作是建筑中的文本。虽然抽象与具象通常被描述成“形式”,但形式与后面出现的文本之间的区别,将会被认为是十分重要的。“形式”一 词描述了建筑中的一些状态。这些状态不必非要以意义或美学的方式来显示,但却需要以其自身内 在一致性的方式来解读。这种内在的一致,涉及某些策略。而这些策略与美学基本的光学视觉无关 (比例、形状、颜色、质感和物质性),却与控制它们相互关系的内在结构相联系。形式分析考察的, 是建筑必要的历史、程序和象征性背景之外的内容。

现代主义抽象性批判

莫雷蒂在其20世纪50年代早期出版的杂志《空间》之中,清晰地表达了他对于现代主义抽象性的微妙批判。这本杂志如今非常受欢迎。《空间》追随了建筑师的小型杂志的传统。 该传统始于1920年勒•柯布西耶的杂志《新精神》(L’ Esprit Nouveau )和1923年密斯•凡•德•罗与凡,杜斯堡和李西斯基合办的杂志《G》。虽然柯布西耶的 杂志谈论新精神,密斯的杂志《G》主张物体并有效地发表了关于物体性的观念,莫雷蒂的《空间》却在物体一事物(object-thing )与作为空间或体积的容纳物之间做了重要区分。物体可以当作几何抽象概念来看待和分析,而空间却很难作为物质实体来分析,因为它通常是由其他事物界定的。虽然空间是概念性的实体,它的包容物却是形式的。莫雷蒂是在《空间》杂志中开始探讨,对空间塑造进行重新定义。

莫雷蒂在《空间》第6期(1952年)上发表了文章“造型的价值”,以质疑现代主义的空间概念。文章认为,表面(surface )具有某种潜力, 能够以在体积(volume)和平面(flatness)之间创造对话的方式来塑造。因此,被塑造的表面具有光影的感情表达潜能。文章通过提出轮廓(profile)的论题——通过确凿边缘和图形形状来清晰表达轮廓,质疑了现代建筑方盒子般的抽象性。

轮廓≠体量的边界

轮廓是形象的边缘——换句话说,即建筑的表面如何与空间相遇:在天空映衬下,体积的边缘就是如实的轮廓。这意味着所有建筑,因为是三维的,所以都会有某种轮廓。虽然在建筑中,轮廓是平面或表面的边缘,但它也是包容性表面的边缘,或是与内部包容性表面相关的外部空间的边缘。 无论是哪种状况,轮廓都是图形形状的产物,而图形形状又产生了阴影。莫雷蒂讨论的不是如实轮廓本身,而是成为设计主题的概念性轮廓。轮廓成为了莫雷蒂作品的主题。莫雷蒂认为,轮廓不再仅仅是三维体积的边缘。相反的是,轮廓开始质疑边缘与体积之间的清晰边界。在莫雷蒂看来,轮廓并非是显示形状或图形的叙事手段,而是能够与任何形状和图形相分离。这种分离不仅仅是一条线,例如,还可能是投影的暗色边缘。通过让人关注建筑中的轮廓,莫雷蒂表明,轮廓承担了标识不可判定关系的角色,并使空间成为了可供精读的物体。由于层级和意义的单一性成为了问题,因此修辞成为文本化的而非形式化的。

“向日葵”住宅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其体积与边缘之间的动态紧张关系。前立面中间的切口是 在战后最早岀现的壁龛主题(aedicular motif )该主题是将两个实体用空间分开,但实体却越过虚体依然相互联系。莫雷蒂对壁龛的使用,来自于从帕拉第奥的窗户到卡罗•拉伊纳尔迪(Carlo Rainaldi )’在坎皮泰利(Campitelli )的圣玛利亚教堂(Santa Maria )的历史传统。莫雷蒂设计的立面不能被看作是历史模仿品,因为他是以新的方式来运用历史主题。壁龛将“向日葵”住宅平面化的 立面分成了两个具有体块感的部分。这两个部分虽然是一对,但不完全一样,它们的边缘越过虚体 也不互相对齐。立面的形体特征也同样模棱两可。因为从正面看时,正立面是个有裂口的体积,但 斜着看时,正立面在边缘处变薄,就如同屏板一般。

正立面既能被看作是一个屏板,又可被看成是一个体积。这两种状态之间的紧张关系,在立面 的转角处得到进一步发展。如果说转角(the corner )是新古典主义的支配性主题,而正面画面是现代主义的支配性主题,那么莫雷蒂在“向日葵”住宅中既打破了这两种传统 的,同时又使用了两种传统中的元素。“向日葵”住宅的转角体现了断裂感:正立面和背立面都如同薄屏板一般,悬垂于建筑的主要体量之上,并与之相分离。作为混凝土实体与虚体的汇聚之处,转角也显现了不可判定的特性。这种处理来自莫雷蒂在《空间》中提出的有关轮廓的观念,但正立面分层的特性却创造了对于轮廓的不同理解,“向日葵”住宅不再是具有连续性轮廓的建筑。而在古典建筑中,轮廓是连续的,建筑的轮廓(profile )与形状(shape )是一回事。“向日葵”住宅中的一个重 要理论主题就是,建筑轮廓不等同于建筑形状

在转角的处理中,还能看到另外一个理论问题:“向日葵”住宅既没有呈现一种观看物体的清晰 主观视角——就像希腊空间的透视视角,也没有提供像在现代罗马空间中一样的正面视角。这是其 他的东西,并引起关于它的他性的辩论。这就与阿道夫•路斯(Adolf Loos)使外部封皮(exterior envelope)与内部体积(inner volumes )相分离的方式一样, 对莫雷蒂来说,实体、虚体和边缘之间的相互作用是同时的。因此,“向日葵”住宅是最早关于轮廓观念的教导性(didactic)案例之一,它打破了现代主义方盒子的规则外形:现代主义的封皮遭遇了它的对立面,即其容纳的体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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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的柱子打破抽象秩序

在现代建筑的自由平面中,柱子作为功能性的、放在地面上的元素,通常具有相同的尺寸和 形状。在“向日葵”住宅中,柱子变得形象化。 随着所在建筑部位的不同,柱子的形状与尺寸也随之改变,以标识差别。成对的柱子和成对的柱 组,表现了一种不同于抽象或中性柱网的形式秩序。成对的柱子打破了两个不同方向轴线的均衡, 同时也瓦解了抽象的九宫格和服务与被服务空间的网格。以此,莫雷蒂的平面批判了自由平面中的空间一致性,这两种记号(notation )的重要之 处,便在于打断了历史的连续性。在莫雷蒂看来, 历史的连续性是文艺复兴别墅、巴洛克宫殿和19 世纪的市政厅(hotel-de-ville )。这是对认为整 体与局部具有一致关系的观念的发展,而支配性的整体,将不再描述任何指向某种状态的类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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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的并置

“向日葵”住宅的物质性是对现代主义抽象性的另一种批判。材料在这里被修辞性地使用。但这既不是以形式修辞的传统,如材料本身,也不是为了材料的纯粹现象价值,就像彼得·祖姆托(Peter Zumthor)对石材或木材的使用:倒不如说,材料在这里是作为记号,它以某种方式清晰地表明区别。而这种方式让人想起20世纪初路斯设计的维也纳室内空间。路斯将大理石、花岗岩、 木材、金属以及灰泥并置在一起,以表明这些材料作为独立个体的图像价值。路斯室内表现的并非是 材料的丰富性,而是材料的并置。

“向日葵”住宅门厅使用的材料相当热闹一金属、石材、玻璃和木材,它们并不遵守任何结构或构成逻辑人们无法辨别出任何支配性的材料体系,也看不出任何控制性的色调。对材料的使用既是标示性的也是教导的,以唤起人们关注材料作为文本的可能。材料元素来回地互相参照,但它们除了表现其自身存在这个事实,并不再表现任何其他事情。然而可以将此看作是建筑领域中的某种新现实 主义,因为材料拒绝参照任何有关意义的外在系统,材料就像文本一般地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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