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纳德·屈米设计过程

拉·维莱特公园的场地很吸引人,先前的综合屠宰场为巴黎和周边地区供应肉类。作家乔治·巴蒂耶以这一场景开头,写了一部没有完结的建筑学词典。它以“a”,abattoir(法语词,意为屠宰场)开篇,插入某种超现实的图像:饱经风吹日晒的墙边,成排的牛腿。20世纪80年代早期,空洞的屠宰场在这片场地上依旧存在,赋予工程一个不同寻常的背景故事。

19世纪时期,一半场地被屠宰场覆盖着,另一半场地成为屠宰前贩卖牲畜的市场。试图在场地里面建造一座125英亩的公园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很明显没理由试着将场地回归“自然”,因为它已经是城市的一部分。恢复场地的自然将破坏其神秘性,这种神秘性早已赋予场地一种迷人的特质。

于是你开始研究广义的概念范畴,审查你能想到的尽可能多的选择。偶然地,你以这种有意不带感情、几乎疏离的方式进行工程设计,在尝试将一种思想或观念调整归零、近乎陷入设计执念之前,详细调查所有可能的选择。

勒·柯布西耶设计的巴黎伏瓦生计划常遭人诟病,开始时,它令你十分着迷,如果大家都讨厌它,必然有它自身的特点。勒·柯布西耶抛弃了传统的连续布局建筑:它们沿街道或广场。取而代之的是单体建筑物,意欲为开放绿地注入活力,而非框定传统的城市空间。

当然,你想起了历史学家柯林·罗伊提出的著名对立布局:由街道和广场延展开来的18世纪城市格局和现代运动的高空建筑,罗伊支持前者,反对后者。你想证明自己可以二者兼得——采用自然的界定物(比如,围绕公园四周成排的树木),而其间的建筑结构使得公园生气勃勃(包括作为参照点的极为醒目的建筑物)。

什么是可能的结构概念?点格法是许多大型系统中的一种,包括:巴洛克轴线海伯森默石板路径,以及你打算研究的皮拉内西式的抽象拼贴结构。首先,你用简图表示所有可能的结构策略。

然后,你把每个概念——轴线、平行带序列等——置入场地的平面图。

最后,你确立了点格概念,几年前你设计乔伊斯花园时已经设想过这一概念。

点格概念使你改变了委员会起草的厚达500页的公园计划,将它划分为更小的组成单元,在场地上分配电影院、画廊、酒店和其他建筑物。点格法同样使你得以保留场地上的原有结构,诸如运河和19世纪的建筑遗迹等,它们赋予场地与众不同的特征。

点格概念的主导因素是组成点格的小建筑,又称“装饰性建筑”,包括急救中心、餐馆、剧院、咖啡厅、儿童电视播放室。除此之外,还建有许多其他的项目。随后几年内,这些项目又经过多次变动。

装饰性建筑任意地分散在场地上,没有经过网格的组织规划。竞赛期间,你凭直觉感到法国的技术专家官员绝不会接受这种偶然的形式;它的逻辑不可能吸引一贯的官僚主义思维。此外,你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规则的点格策略,你很可能继续延用此法。你将遇到如下现实:完成网格的强烈欲望在你心中盘亘不去,即使当工程由于资金限制和政治权利的数次变动而前景日见渺茫时,依然未改初衷。

尽管许多人仅仅注意到这些网格式装饰性建筑物,实际上工程却由三种系统叠置而成:包含程序化活动的点系统,将人的活动导入公园的线性系统,以及一系列平面和非程序化的空间系统,人们不经意间的活动使得其存在恰到好处。

这种三重策略使人回想起瓦西里·康定斯基的书《从点、线到平面》( 1926 ),它对20世纪的艺术和绘画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拉·维莱特公园的特征源于三重系统的叠合:既灵活多变,其混合程序又涵盖了大范围的离散活动。

人们要求保留19世纪的市场。场地北面是20世纪50年代遗留下来的屠宰场的庞大的钢铁骨架,现已被重建为一座科技馆。你还发现一个地方可以修建大型音乐会场(一个“顶点”),用来举办摇滚音乐会和其他形式的大众娱乐活动。

你的设计意图是创造一个系统,它有足够的灵活性,可以容纳大量分散的序列结构,尽管如此,公园的形象却+分鲜明。你还试图通过重复出现的非连续性小建筑将公园和城巿连为一体。

同一场地上还有另外两项具有特殊历史意义的项目。第一项是利昂·克里尔在1976年的创意竞赛中设计的惹人注目的总体规划。尽管只是住房设计而非公园创意,尽管竞赛仅仅是为了征求建议,克里尔的设计却影响了一代开始投身于历史主义研究的建筑师。这项殚精竭虑构思而成的设计表明:克里尔娴熟地翻用了传统的空间策略和古典主义风格,并且注重结构的秩序和对称。

六年后,迎来了“现实的”竞赛,你要挑战克里尔方案所象征的方方面面。是时候发展其他的思维方式了。

另一个关键项目是雷姆·库哈斯和OMA建筑事务所于1982年提交的参赛作品。他们和你一样正在寻求新的结构方法。他们创造性地将不同的程序组成元素置入一系列平行带中。这项作品的意义在于它从策略上做出评判:程序概念远比视觉的自然结构重要。OMA策略的明晰性使人想到原先从未有人涉足的建筑形式现在有了研究的可能性。

你在设计过程中,审查了不同的程序要求,特别是建筑物以及与建筑物相连的室外空间(如原野、花园、操场等)的面积要求。你试图挖掘并打碎这些要求,然后根据自己提出的点格法重组这些要求的碎片。你从这点出发,沿着线、面系统进行你的探索之路。

这些红色的小建筑,每一个都设计出自身的特点和独特的风格。每个小建筑都由不同的部分构成,大多数包含一个网格结构和斜道或楼梯式的运动矢量。这些独立部分又可以根据不同需要组合或分割为种类繁多的结构布局。

设计的装饰性小建筑组合了挑选的立方壳体和诸如斜道、楼梯和电梯一类的运动向量。

一共有26座装饰性小建筑,每一座都有其独特的布局,依赖各自的程序但都使用了相同的语汇。

你有意将它们与那些现存的结构相并置———例如,一座网格小建筑跨坐在一处19世纪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小亭上,亭子将这座装饰性小建筑一分为二。因为无法在场地上建造整座小建筑,于是你就设计了一个框架,颇像一座现代的建筑遗迹或废墟。

有几处仅仅作为点格式结构的标志,但是大部分小建筑都有各自的用途,比如作为咖啡馆、观景台或雕塑工作室等。有一处作为爵士俱乐部。有的小建筑深入地下,有的耸入天空,仅有少数几座坐落在地面上。

因为这些装饰性小建筑都是些边长为36英尺( 12米)的小立方体,有时你采用别的材料结构,伸出原有的珐琅漆钢结构之外,以扩大它们的空间来承纳其他活动。

活动的丰富性对公园的身份至关重要。再次强调,没有程序或内部事件,就没有任何形式的建筑。

作为一段理论插曲,你决定将公园向巴黎城区扩展,沿乌尔克运河修建装饰性小建筑,然后穿越整座城市。

当你向城巿规划者协会提出这项扩大的“城市”方案时,巴黎城的首席顾问误解了这个现实的隐喻。他为这些装饰性小建筑可能入侵巴黎其他地区的想法感到焦虑,于是摔门而出,大声说道:“绝不可能。”

无论如何,城市总在那里。这些装饰性的红色小建筑有规律地间隔安插在这片场地上,于是公园染上了城市色彩。它们内部和周围是一些相互冲突的建筑群——19世纪的古典建筑,20世纪的社会福利性住房,公园作为插入的各种运动矢量,在此得到例证,其中一条电影式散步道蜿蜒直上一条曲线形小桥,以运动的方式穿过运河。所有插入者都以种种方式使得这个地方——拉·维莱特——成为一个特别的场所,同时也是城市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