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荒野中不可能孤独存在,只得退而求其次,谋取在尘嚣中得清静,所谓城市山林。”
童寯《论园》
不恰当的分类
所以我觉得为什么童寯老先生非常牛,他就觉得中国这个园林其实不管是属于宗教的,还是城市的,还是乡村的,还是公共的,还是什么,它在法式上没有任何区别。讲这种地域性、所有权的这个分类,对于中国造园没有任何帮助。
标准
我可以不认识植物,但我一定要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一颗。后来看童寯先生也在讲这个事,就是欧阳修根本不认得植物,但是他造园他为什么要认得植物?他只需要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一棵。我不是想做一个人,我想做一个好人,所以你需要判断(好和坏)。
我们脑子之乱啊,就是一方面我们觉得,唉呀现代建筑学光与影的游戏,另外一方面又读过什么谷崎润一郎的那个《阴翳礼赞》(认为“阴翳造就了东方建筑美”),又喜欢暗,我觉得现在脑子就是一盆水。
西方的世俗,比如别墅都在模仿教堂,但中国呢,哪怕是宗教性的寺院,都要讨好山水。
还有一点呢,就是说,好像为了互动性呢,我们就要降低自己智商,这是低估了老百姓自身。只有上帝是对所有人负责。这恰恰是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讲过的。
技术与诗意
第一,园林要日常;第二,园林一定要在日常之上。园林不是这么一个超越世俗的东西,但它又不世俗。斯卡帕复原了马赛克,他开始表意了,所以它才不是一个简单的防水材料,他一定觉得这是他用于表意,而不是单纯表达技术的。柯布拿模度做的朗香教堂的窗,所有人都觉得动人,他同样拿这个模度做的马赛公寓门房的窗,没有人有感觉。原因就是在于做马赛公寓的时候他没有指向,它只是一个要填充的一榀框架,对吧?可是在一个教堂里头它有表意了,它要表达上帝跟光的这种关系。那如果没有这种表意,你只是一个技术而已。
那现代建筑如果不谈技术,还能谈什么?西方人也没有能力了,因为他过去所有的表意和表达,都以神性为核心。但把上帝拿走,日常生活的诗意,他没有经验,也没有历史,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就开始说地域性、环保、气候、可持续性,这都是基础设施啊。西泽立卫我为什么喜欢他,他有脑子,他说那不就是医院输药的管子吗?它能保证活下去,他活得非常不优雅,这不应该是建筑学应该讨论的事情。如果说西方文明遇到了困境,那就是在于怎么把诗意投诸日常中去,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就是说中国人对真假没有兴趣,但它是不是符合自然这个道理?老百姓喜欢看这个东西。
可是在中国,我觉得跟海德格尔或者说文艺复兴以来的这个工具决定论正好相反的是,中国人认为所有的工具都是人发明的,所以所有的工具都小于人的表达。因为既然是人发明了语言,所以诗意一定不会存在着原理,凡是语言可以表达的都是糟粕,这是庄子的思想。
范式的变与不变
因为在西方上帝是建筑师,这是他最高级的文化,就是表达确定不变的、客观的,犹如上帝般不以任何个人的感官而改变的。中国文人最重要的是《易经》,就是谈变化,你越接近那个变化的核心,你越牛逼。所以你越讨论不可变的,你越俗,你越是匠气。所以计成开始不讲了吗,说工匠是无窍之人,就是他不懂变通的,只会说,哎这个梁架我做完了,你一寸都不能动。那这是没脑子了,不需要脑子。
中国人的所有的文化都是活的文化,活就意味着一定一直在变。
就跟中国人唱戏唱曲,他追求的恰恰是,我唱的千锤百炼我都在唱(那么几句)。所有的词大家都知道,我唱一遍跟你唱一遍的这一点点区别才是高下的区别。这也是卡尔维诺讲过的。
我对任何唾手可得,快速,出自本能,即兴,含混的事物没有信心。我相信缓慢,平和,细水流长的力量,踏实,冷静。我不相信缺乏自律精神,不自我建设,和不努力,可以得到个人或集体的解放。
卡尔维诺 《巴黎隐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