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的木头

如果可以,这些文字应该被涂上土黄色,因为这里的土地没有绿色。从佛光寺到五台山,到大同,再到平遥,一路上都是这样的景象。

寺院里的松树,直突突地冲向了天空,与周边的松树又融为了一体,几乎要包裹住整个东大殿。房子一千多年了,树也一千多年了。

一路上,所有的寺庙都没有跪拜,也没有作揖,但心存敬畏。


上佛光寺东大殿时,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很陡的台阶,就像一堵墙。一眼望过去,只能通过光线判断出,它能通向某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往上走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双手想抓住些什么,但两侧的扶手已经超出了手能够着的范围。

就在努力保证身体平衡的过程中,檐口显现出来了,接着是斗拱,它们居高临下,就像在等待着到访者的目光。这个过程让人惊喜,这种惊喜不是来自于眼前的建筑,而是脚下的台阶。准确说,是拖着一百多斤的皮囊登上这个台阶。

此刻眼前若出现的是一张奇丑无比的广告牌,这种惊喜依然会存在。

一个人的肉体只有在最痛苦的,备受折磨的时候,比如切腹那一刻,那种极痛的状态,你才会觉得,原来我的身体是存在的。当然,这是三岛由纪夫的理解。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随时都能感受自己身体的存在,不需要到达最后一刻。比如生病了,受伤了,离婚了。。。又比如,登东大殿的台阶。


登上台阶的那一刻,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的佛光寺似乎只存在于书桌前或者电脑的硬盘里。此刻,只看到了一堆木头,一堆死去的木头。站在屋檐下,与那些无言的木头做着冰冷冷的交谈,突然感觉到建造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需要赋予一种死亡的材料以鲜活的形式。

天空完成了他的变化,阳光渐渐照亮了斗拱。

第一印象是最好的印象,惊喜,崇敬,接下来,就是厌恶。好感逃离了,不辞而别。一个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走出了寺院。回头观望时,它就像一具尸体。死去了,却依然和我们在一起。和我们在一起,却是已经死去了的。

我感到了回忆的快乐,这一切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但却永远不会消失。